“社保转税”箭在弦上：珠三角中小企业算细账

9月20日晚10点半，某直播平台上一场关于个税改革和社保合规的分享课讨论正酣，尽管分享已经比预定结束的时间晚了1个小时，但大家仍没有结束的意思。1600余名来自全国各地的HR接连向社保专家发问，问题集中在“社保合规思路与策略”上。

作为佛山一家服装厂的人力资源部主管，李娟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连续参加了3场相关主题的培训课。“据我所知，很多此前未按照规定缴费基数足额缴纳社保费的中小企业，都在积极主动地制定社保筹划方案进行应对。”李娟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

一份来自中金公司的报告称，李娟所在的纺织服装领域受“社保转税”影响较大，对盈利冲击或超过30%。同样受冲击的行业还有建筑装饰、地产、物流、餐饮、轻工等劳动密集型、偏小型、低利润率类别的中小企业。

在此次“社保转税”改革下，广东中小企业是否受到影响？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采访广东餐饮、服装等部分中小企业后发现，尽管广东省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单位缴费率为13%-14%，但此轮改革仍会一定程度增加企业的人力成本。

但在51社保创始人、国内资深社保专家余清泉看来，未来在社保收入水平总体稳定的情况下，通过扩大征管面、做实基数后，社保费率有望降低，极有可能是降低社保费率和做实基数同步进行。

中小企业的社保账本

对此前合规企业而言，“社保转税”并未带来太大变化。那广东中小企业负担是否有加重？

李娟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直言，佛山除行政事业单位、国有企业和大型企业外，大部分机构特别是私营中小企业几乎都是按照社平工资或社平工资的60%作为员工的社保缴纳基数。

李娟以占据大头的基本养老保险为例算了一笔账。2018年7月起，佛山市企业按照职工上一年月平均工资确定缴费基数。其中，缴费基数上限按照2017年广东城镇非私营单位在岗职工月平均工资6668元的300%(20004元/月)确定，下限按照3100元确定。

按照规定的2018年佛山市企业职工社会保险缴费比例，公司为职工缴纳养老保险13%，个人承担8%。李娟所在公司流水线上月收入7000元的员工，此前按照最低缴纳基数，每月需为其缴纳的养老保险费为403元，而按照“社保转税”改革后计算，员工的实际缴存基数变为7000元，每月公司需为其缴纳910元，多出了507元。

某“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社保转税”对于劳动密集型中小企业影响较为突出，一是大多数中小企业未足额缴纳社保，二是人力成本占企业总成本较大。

李娟所在的服装厂印证了这一分析。“在服装加工行业，人工成本要占到总成本的40%-50%之间，如果再加上社保合规带来的成本，我们一个服装厂100名工人，每月仅在养老保险一项上就比先前多支出了近5万元。”李娟表示，明年或许会优化人员结构，“如果企业订单不增，一个人要顶两个人用”。

但同为劳动密集型的餐饮行业似乎昭示出中小企业处境的另外一面。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在调研广州市餐饮行业后发现，广州的餐饮行业一面担忧“社保转税”改革带来的人力成本上升，一面更为担忧原材料涨价、租金攀升。

某酒楼集团是一家拥有800余名员工的餐饮企业，见证了广州餐饮行业30年的发展。其董事长潘龙(化名)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其酒楼租金较去年增加了20多万元。他拿酒楼消耗量较大的乳鸽和青菜为例，“一只乳鸽进价从16元一路涨至21元，而菜心的价格也在一年中上涨了60%左右。”潘龙说。

对于原材料、租金带来的成本压力，酒楼一方面依靠部分提高菜品价格，一方面通过压缩成本实现。在“社保转税”改革前，餐饮行业大多通过与员工签署“放弃购买社保”协议来压缩成本。但改革之后，“购买社保”必须合规。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外地员工与年轻员工大多倾向于放弃购买社保，以换取企业多发几百元工资收入。

提早精算合规成本

“社保转税”后，上述这些中小企业开始积极制定“应对法则”。

在前述提到的直播分享课中，社保专家提供了几项避免企业成本明显增加的合规解决方案。该社保专家称，“核心在于降低应计缴基数”。

例如，很多企业在原来都采取降低企业的社保、公积金等方式降低计缴基数，其中缴纳公积金不足额现象较为普遍，在“社保转税”后，企业可以通过从个人工资基数中扣除为员工多缴(补实)的公积金等方式降低工资基数，实现合法降低计缴基数的目的。

另外的方法则包括把雇佣转化成合伙，把工资转化成小微企业内部的分红的概念，如此解决企业社保入税带来的影响。

“实际上，按照传统雇佣模式，公司为员工发工资，现在政策是发多少工资缴纳多少比例的社保。企业可以将某个门店或部门的团队注册成小微企业、合伙企业。届时企业只需支付服务费给合伙企业，把雇佣关系变成了一种承包、合作合伙关系。而小微企业可选择部分收入按照工资发放、部分收入按照合伙分红发放，按照新个税法规定，经营所得的税率是从5%-35%。”该社保专家在分享中称，这既合法又激发了员工的积极性。

但在中山大学岭南学院财政税务系主任林江看来，“社保转税”对于企业的影响要从长远角度看。“原有的社保征管体制是不可持续的，合规缴纳的企业反而吃亏，造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劣币驱逐良币，而‘社保转税’以后有利于市场的公平，改革方向肯定是积极正确的。”他说。

余清泉也认为，中小企业在这当下不应该把降低社保税费作为挽救企业的“稻草”，而是应该把提升盈利能力作为核心竞争力。

“尽管降低社保费率，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起到为企业减负、激发市场活力的作用，但企业是激烈竞争的市场主体，与其抱怨不如积极面对，企业应当要提前精算合规成本，全社会一起努力逐步消化合规压力。”余清泉说。

在林江看来，“社保转税”或许需要给中小企业一定的缓冲空间去适应，对于专家提出的分阶段推行，他较为认同。

9月18日的国务院常务会议提出的“确保总体上不增加企业负担”给了企业一颗“定心丸”。同时，会议还提出，要抓紧研究提出降低社保费率方案，与征收体制改革同步实施。

林江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说，实际上，广东在降低企业社会保险成本上做得就比较好。在日前公布的“实体经济十条”修订版中，就制定了包括“执行全省统一的企业养老保险单位缴费比例，单位缴费比例高于14%的按14%执行”等一系列降低社保费率的举措。

余清泉则认为，未来在社保收入水平总体稳定的情况下，通过扩大征管面、做实基数后，社保费率有望降低，极有可能是降低社保费率和做实基数同步进行。